EUREKA

山水有相逢

【留白】表面静止


      

1.

     白敬亭长而鲜活的人生是从高三的夏天开始,此前的十几年生活好像只充斥着父母的争吵,和无休止的忍耐与不合群。当然这种情况在他步入高中后有所好转,高一上他爸妈正式离婚,他们坐在客厅问他,你跟着谁。他正想着和魏大勋一起打球的约定,于是不甚在意地说,我妈吧。

      毕竟这个长相姣好的女人确实不会照顾自己,她年轻的时候太漂亮,没有真正长大,她对白敬亭的爱笨拙,所以白敬亭像被拔苗助长的苗,过早的学会察言观色。

      他跟着母亲的两年里见过母亲带回来的各种男人,他平静地管他们叫叔叔,并企图辨认其中是否有人会成为他的"父亲"。直到他像往常一样,给经常胃痛的母亲热了牛奶端给她的时候,母亲好像说起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一样说了一句“对了,敬亭,我和你刘叔叔决定结婚了,下周我们就搬去和他住。”

     他说“嗯,好,你胃还痛吗。”

      他花了一会儿去想刘叔叔是谁,是那个医生还是那个教授。最后发现他并没有印象。然后又听见母亲说,你刘叔叔也有一个儿子,叫昊然。

      嗯,他在心里说,我知道他。不过他没有说出口,因为母亲从来没有关心过他认识什么人,或者说,母亲从来没有关心过他。

     下楼的时候一直在想刘昊然,他记忆里高一有这么一个学弟,笑起来夸张又坦率,有自己没有的样子。

2.

      白敬亭进门的时候看见颀长单薄的少年站在二楼,他故作乖巧地对面前这个即将成为他的继父的男人微微弯了弯腰,他是个医生,不过不是自己印象里的那一个。

      男人笑起来很真诚,跟刘昊然一样,他扭头对儿子喊到,过来给你阿姨和哥哥打个招呼。少年踩着拖鞋下楼,白敬亭可以感觉到他的不耐烦,但还是笑,露出一点点虎牙,他说了句“阿姨好。"然后扭头看白敬亭,眼底也没了笑意,他说“我认识你,你是我同校的学长,叫...白敬亭?”

      白敬亭向来从善如流,他点点头,没有轻易接话,刘昊然果然继续说到“我可以叫你白白吗?”

      这可不太妙,太过亲近,白敬亭不习惯和人亲近。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说好。

      小孩子总是这样,明明不喜欢却还憋屈地找一个如此亲密的称呼,好像在父亲和要成为他继母的漂亮女人面前就能装成一个懂事的儿子。果然在带着白敬亭上楼以后他卸下刚才的平易近人,指着自己隔壁的房间轻飘飘地说“这是你的房间。”

      白敬亭恰到好处地弯了弯嘴角说了句“谢谢。”他想起魏大勋动作诙谐形容夸张地跟他说过,您有时候就跟演戏似的,您不能真诚点儿吗。白敬亭只单单撂下一句“关你屁事儿。”他心想这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自己这脾气还能改不成。

       刘昊然进屋以前掏出手机拉着白敬亭存了电话号码,加了微信,白敬亭看他打“白白”,思考了一下,还是在屏幕上打下“昊然”。

      刘昊然关门的时候说“白白你收拾好了陪我打游戏啊。”白敬亭一时无法分析刘昊然的动机。他明明是不喜欢自己的,可是这直接又不容拒绝的单方面亲近又很真实,对白敬亭来说,节奏有些过快。他把自己房门打开,点了一下头,有些窘迫地进屋关上门。他开始回忆自己以前见过的有关于刘昊然的画面。篮球场上被很多人围着站在光里,在某一个楼梯口拒绝女孩子的表白,以及他站在台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从那些他也没有什么印象的偶遇来看,他们实在是两路人。此前不谈认识,连点头之交都未够,白敬亭不懂刘昊然的行为奥义,便只沉着地收拾房间。

      睡着之前他想起来自己答应刘昊然陪他打游戏。

3.

      母亲再婚以后他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偶尔在学校碰到刘昊然,对方会笑着跟他打招呼,喊他“白白。”有几次和魏大勋一起,后者揶揄他,你这弟弟还真喜欢你。

     他耸耸肩回“可能吧。”可能没有我想象的那样讨厌我。

4.

      刘昊然很少跟白敬亭一起回家,也可以说几乎就没有过,母亲和刘叔叔暂时恩爱,刘叔叔好像看出两个儿子关系紧张,所以对白敬亭倒是很好。刘昊然上楼的时候白敬亭才刚到家,男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白敬亭换鞋的时候听到他说“昊然不是很懂事,有些事敬亭你多担待。”

    “我知道的。”有些事心照不宣,很多人都看的出来。比如他和刘昊然一起打游戏的时候刘昊然总是兴致高昂,然后在压他一筹的时候露出明晃晃的虎牙,比如他书包里莫名其妙的被弄湿的情书,以及塞到他书包里莫名其妙的整蛊道具。这些招数和把戏都太幼稚,明明不够显示对一个人的讨厌。

       白敬亭被魏大勋拉去布置毕业典礼的舞台的时候刘昊然也在。魏大勋是学生会的,快毕业了大家都忙的跟陀螺似的,人手实在不够,白敬亭被魏大勋连拖带拽硬是拉到现场。刘昊然好像也是来帮忙的,站在他旁边的女生精心打扮过,刘昊然却在白敬亭进门的一瞬间就蹭过来,他十分亲昵地叫他“白白,你也在?”

     他从那个可怜的女孩子身上抽回眼神,说“来帮个忙。”

     其实人手还是不够,大家都手忙脚乱的,魏大勋说找两个男生去杂物室搬个梯子,刘昊然举手说“我和白白去吧。”

       最后那个女孩子也跟来了,白敬亭挺感谢她的,不然到杂物室的这段路实在会很尴尬。到了之后刘昊然好像并没有想帮忙的意思,他和那个女孩子站在门口,白敬亭想起那些恶作剧,然后默不作声地走进杂物室翻找。出来的时候,他听见刘昊然说“我从没把他当过哥哥。”他好像还说了句什么别的,女孩子流露出一种惊讶且挫败的表情,白敬亭没有在意。他想也是,突然冒出一个哥哥,搁谁谁也不愿意。他习惯了这份敌意和不友好,并选择尽数忍受。

      刘昊然没有他想得那么混蛋,他终于还是搭了把手帮他把扶梯扛到大厅。布置完的时候刘昊然过来拽他书包带,他差点没站稳,听见刘昊然清朗的笑声,“白白,我们一起回家吧。”

5.

      有几次白敬亭都以为刘昊然愿意接受他这个哥哥了,可是又总会被刘昊然的下一个恶作剧打消这个念头。他这才发现自己也许看错了刘昊然,对方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直接坦率,他从来没有真正懂过刘昊然。

      魏大勋有喜欢的女孩儿了,对方是他曾经的死对头,高一的时候魏大勋把白醋倒到女孩子的水里,高二的时候他在她值日当天把草稿纸剪成一堆碎片,搞得满地都是,总之他的行为实在令人发指。他把球传给魏大勋,喊了一句“你说你图什么?”

      魏大勋也冲他喊“还不是想引起她的注意!”

     有些事浮于表面,但白敬亭执拗的不去过度解读。

6.

     高三毕业那天白敬亭喝了不少酒,自从那次布置完毕业典礼现场,他和刘昊然偶尔会一起回家,途中总是没有人讲话。总是长久的静默和呼啸的晚风。

      刘昊然走过来的时候白敬亭眼皮打架,他弟弟跟魏大勋说“我带他回去吧。”他抢在魏大勋之前出声“你先回去。”

      刘昊然显然没想到他会拒绝,温顺的下垂眼里只剩下尖锐和某种莫名的冲动。他说“那我等你,我有话和你说。”白敬亭心想大事不妙。想出声祈求,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还是像往常一样,先做出让步,他说,那好,走吧。然后就被刘昊然拽着手腕走出包间。

      快到家的时候刘昊然突然不走了,他闷闷出声,“白白,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白敬亭只好也停下来,他说我没有。“可是你跟大勋哥做的事你从来不会和我一起做,你跟别人说的玩笑也从来不会跟我说。”刘昊然说得快,流露出受伤的表情,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半晌刘昊然才开口继续讲下去,“你总是不回应我,其实你都知道。”

       白敬亭想,这不对,这不应该,他们两个本来远远的,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成了莫名其妙的兄弟。刘昊然明明是那种天生该活在阳光里的人,而他不是。他此刻意识模糊,只看到刘昊然嘴唇翕合,他想起来刘昊然好像说过不认自己,然后又想起魏大勋的话,因为想引起她的注意啊。总之刘昊然伸手准备拉住他的时候,他下意识躲开,他心里有声音在说,不要讲出来,不要讲出来。然后他终于眼神聚焦,对上刘昊然的目光,他斟酌字句,“其实我是很想成为你亲密的哥哥的。”他本性如此,说出来的话永远口不对心。刘昊然眼神有一瞬间的放暗,他摇头,强硬的上前拽住白敬亭的手腕。

    “我说过的,我不认你这个哥哥,我喜欢你。”

      白敬亭心里的声音忽的没了踪影,耳边只留了一句被风吹的七零八落的“我喜欢你。”然后这维持几个月的拉锯战终于有了注脚和说明。

7.

       刘昊然想过,如果没有他爸跟白敬亭他妈这一出,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能更加明了干净。或者如果他没有看到白敬亭坐在篮球场旁边仰头看月亮的样子,或许他们真的能成为很好很好的兄弟。然后他还是望见了月亮,也还是向往柔软的光亮。所以他没有顾忌地说“我喜欢你。“生怕遗憾。

8.

        白敬亭和魏大勋都考到M大,他比刘昊然早放假几个月,每次刘昊然回来的时候他都在房间里,或者约了魏大勋出去打篮球。高一放假那天刘昊然敲了白敬亭的房门,他很想要一个拥抱,害怕不会得到允许,白敬亭主动抱了抱他,“你可以收回那句话。“

       刘昊然伸出手回抱他,贴着他耳朵说“我喜欢你。你别躲我。“他吐出的气都是炽热的,烫的白敬亭心尖颤动,他想刘昊然还是太年轻,有些事说出来就不会有压抑在心中那样美好。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晚安。

       不是他不想回应,是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处事向来拿捏妥当,这次的确没辙,九月末他就要走,他妈和刘叔好像吵过几次架,他想也许这样才好。

       他准备去大学的前一天晚上,家里搞了个简单的送行仪式,是刘叔让办的,只请了几个人,快到饭点的时候刘昊然接了个电话接着就站起来说,有个朋友一起,我去开门。

       之后白敬亭看见布置毕业典礼现场那天的女孩子跟在刘昊然后面走进来。刘昊然解释了一句,没有看白敬亭,但好像是在跟他说。白敬亭犹豫要不要回答,他妈先在一旁说道“小姑娘一起玩儿啊,别拘束。”女孩儿听了笑得礼貌又乖巧,跟着刘昊然坐下。

       魏大勋嚷嚷着玩儿桌游,白敬亭说我妈让我去找酒精炉子。气氛实在说不上活跃融洽,在场的人大多心怀鬼胎,白敬亭走出客厅的时候刘昊然跟了出来。

        酒精炉放在很高的地方,他稍微垫了脚才够到。转身的时候有人环上来,储物间很暗,轻微的动作抖落一片灰尘。白敬亭沉默了一会儿,见他不准备离开,只好开口“出去吧,都等着呢。”

      刘昊然微皱着眉,他笑起来的时候露出尖且生动的虎牙,很好看,此刻却抿着嘴唇不发一语,白敬亭伸手推他,他忍不住似的抓住他哥哥的手,然后贴上去,直到碰上哥哥的嘴唇。

        白敬亭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他紧闭双唇,感觉刘昊然伸出舌尖轻轻的舔他的唇廓。门外传来声响,好像是他母亲,他听到母亲狐疑的声音“奇怪,应该在这儿啊。”胸口憋气,不敢出声。直到声音渐远,他略微使力推开弟弟,眼神躲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刘昊然的确笑了,露出明晃晃的没有攻击性的虎牙。他们一前一后出了杂物室,到晚饭都没有说话。中途刘昊然掉了筷子,他弯腰去捡的过程中,白敬亭感觉有人用手蹭了蹭他的手背。触碰的皮肤霎时发烫,刘昊然直起身子以后看他,周围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嘈杂与喧嚣中,白敬亭扭过头决定不做回应。

       白敬亭没有跟刘昊然说过他好像听到母亲和刘叔在谈离婚的事。那天更晚些的时候白敬亭第一次敲了刘昊然的房门。他照着刘昊然的做法也贴上去亲他弟弟。他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不只拧巴,还是个烂人。他说,考M大吧,像一个教坏小孩子的大人。他弟弟蹿高的身子好像比他还高几厘米,也压低声音凑到哥哥耳边说好。

9.       

      删了一段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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